游览过古镇周庄、乌镇、西塘的溧阳人,大多都会情不自禁地感叹溧阳老街码头街的逝去,同时流露出年惋惜之情和怀念之意。
溧阳人对码头街熟知就如同美国人知道自由女神、法国人知道拿破仑。提起码头街就如打开了话匣,各人都可以从码头街寻到话题的落脚点,从而不断延伸到码头街的背街小巷、张店李铺。
说到码头街不得不说溧阳的古城。这是唐代后叶从旧县古城迁徙至此。古城不足一平方公里,但四周设有石彻城墙,并有深深的护城河环绕守候。护城河东接溧宜河,直通太湖;西连南河、竹箦河、丹金溧漕河的三水汇一处,码头街就坐落在护城河西接口至三河汇集之处的双桥的南岸,长不足五百米。
记忆中的码头街似乎永远是湿湿滑滑的,那街面的青石板,千人踩、万人踏,早就被磨得溜光滴滑。街两边的店面被铺着的长条青石隔开,顺街望去,弯弯的街市看不远几步,只看到从街两边向街心挑出的屋檐处,透出细长的天空。
码头街沿河而建,枕水而设。临河这一边,看上去是糖葫芦般把大大小小、高高矮矮的街面串在一起,其实在店与店、屋与屋之间却有着了许多石驳码头,而沿河挤挤挨挨、大大小小船只上的货物就是从这湿湿的码头,凭挑夫们硬实的肩膀,一担担挑上岸来。而街的对面,才是挤得密不透气的街市,似乎是一口气传下去的,只留下不多的几条小巷。
不知道从何朝何代开始有了码头、有了街,但码头街之所以成街跟它坐落的位置有直接关联。码头街前端是进护城河洪桥,桥下就是水关。船上的货物要进城,常常被水关拦在城外,只能等到第二天进城,或是从转运到岸上,再进入老城。久而久之,这里渐渐有了码头、有了商铺、有了街市。犹如劳燕衔泥筑巢,街市在岁岁年年的日积月累中不断延伸,终于成就了千年的码头街。
千年的码头街如磁石吸引着城里城外的人,城里人爱来这里买农副产品,油、米、豆、茶……只要地里种的,这里都有,既新鲜又可以讨价还价,买得实惠。乡下人把家里养的、地里长的带到这里,换来衣布鞋袜、针头线脑,时间尚早就在茶馆喝一壶酽酽的浓茶,听一段没头没尾的评书。在他们心中,进城不到码头街等于没进城。
其实码头街是船驳聚集之地,每天清晨就会有许多船只蚁集与此,若要是油菜籽或是莴苣、大白菜上市之时,船要排着队上码头,有性急的索性跨过几条船,把一担担的货物送上来。菜籽是送到油榨坊,这也是码头街最早的工业企业(振昌油米厂的前身)。细小的菜籽容易散漏在街上,于是总可以看到老人或是小孩手拿着小洋田尺和掸磨帚,看到有散下的菜籽,立即抢上去扫到自己的田尺里。莴苣一定是要把皮刨得干干净净的,一担担用箩筐装着送到码头街汪德隆的酱园来。
汪德隆在溧阳城,就如北京城的全聚德一样家喻户晓。据说这是百年老店,经营着南北货,还有是酱园。其莴苣、铁皮菜瓜、萝卜等都是当地农家洗净、切好,三家、五家凑条木船送来的。
记忆中的码头街是十分热闹之地,孩提时代总爱去那儿玩耍。在虹桥上看各式的船从桥洞出入。盖着黑乎乎顶篷的渔船在护城河慢慢摇着,船头总有一个大男人在分拣着从拖网中拉上来的一堆杂物:闪着银光的是鱼,跳着的是虾,还有螺蛳、河蚌等,更多的是水草、树枝、小瓦片之类的。船尾是一女人摇着弯弯的橹,脚旁总有几个背上背着大葫芦的、大小不一的孩子。其实最爱看的是桥旁几户老屋,老屋的大门就是街面,而楼下的后面就直通护城河,并有私家码头可以出入。淘米洗菜就在家的后门口完成,打水可直接从临河的窗户下,用绳系着的木桶,从河里提上来就行,多方便啊。但枕水人家也有为难的时候,那就是到汛期,楼下全都泡在水里。那时的码头街,水可以漫到街心,船头可以伸到街边。
新华桥是码头街的起点,上桥时有一条弯而陡的斜坡,坡面不是整石的石板铺就,而是用约半尺长、两宽的青石块铺叠而成,有一点水就很湿滑。挑担上桥显得很吃重,若是载满货物的板车,凭一人之力很难拉上桥,总要人帮忙才行。那时常看到过路的人顺手帮着推车上桥。
桥下有一制笔店,三五个人静静地坐在里边,白白的羊毛笔在手中瞄来瞄去、转来转去,然后用刀在笔尖上这削削、那削削,总是看不到制笔的过程,很单调。再向前就棉布店、药材店、南货店、老虎灶兼茶馆、米行、肉铺等等。最爱吃街上那老太太卖的五香豆,五分钱买一纸包。那是用一张写过字的练习本的纸,折成的三角包,现在大概没什么人会包了。
最爱站在街边看铁匠铺打铁。石垒砖砌的大炉子,随着旁边那粗大笨重的风箱的一拉一推之中,炉火窜出一束束跳跃着红蓝杂色的火苗。炉前,一长者左手握着大大的长柄火钳,从炉火中钳出一块红红的后,立即放在笨重的铁墩上,然后右手握一铁锤迅速锤打,这时对面总有一位身强力壮的大小伙,抡起大锤跟着砸下去。一时间,大锤小锤雨点般落在红红的铁块上,把铁块砸着火星四溅,围观的人也四散开来,深怕被飞溅的火星烫着。一直砸到铁块由火红到深红、紫红、暗红时,雨点才停。这时也能粗粗地看出打出的是菜刀还是镰刀、锄头等之类的。印象最深的是抡大锤的男人,常常是赤着膊,胸前围着厚而脏的围群,但掩盖不去胸前、脊背和两臂的坚实肌肉。一阵大锤之后,胸前、背上,布满了一粒粒的汗珠,然后是用脖子上脏得分不出颜色的毛巾一抹,又去把特大号的搪瓷茶缸送到嘴里,咕嘟咕嘟只要几口,一缸茶水就差不多了。铁匠铺是码头街上的一道风景,大人小孩都爱看。那时就是看不懂,那大锤小锤一齐锤打时却一言不发,怎就配合得那么默契,全都打在一个点上。后来得知,小锤是指挥锤,小锤打哪,大锤就跟着打哪。
小时候也怕上码头街,因为码头街的巷子里不远处有一豆腐坊。那是什么都要凭票供给的年代,买豆腐、百页片也要凭票。不仅凭票,每天还限量供量,非得要起大早排队,去晚了就买不到。买不到豆腐或百页是很大的事,说不定回家就要挨打。所以,每当要听说要去码头街买豆腐时,总是心有余悸,这一夜肯定是睡不好觉。特别是冬天,要三四点钟起来排队,排到六点多才开门卖豆腐,常常冻着半天缓不过神来。后来排队也有经验了,总是约围周的几个人一起去,去了之后把空竹篮从卖豆腐的窗口一路排下去(过年过节时队伍排到码头街上还拐弯),然后我们围在一起打打斗斗,抵御寒风,消磨时光。记得有次一小伙伴买了豆腐得意扬扬地回去,上桥背时,狠狠地摔了一跤,把豆腐摔得稀烂。
码头街已彻底改造了,昔日的老街老巷全都被笔直的水泥马路和一排排高大的楼房所替代,临水的一面已修建成绿化带。走在街上,就可以看到三水汇一的河面上一艘艘钢铁驳船高高地浮在水面上,骄傲地沿街而过,又穿城而去……
昔日的码头街带着明清的建筑风格,带着江南小镇的风韵,带着吴语呢喃的清梦,带着码头轻舟的橹声早已离我而去,但记忆中的码头街依然那么清晰、那么亲近,似乎近在眼前、触手可及。我知道,码头街不仅深深在印在脑海,更牢牢地定格心中,并常常在触景生情之时从脑海里闪跃出来,展现在眼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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