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言词汇溧阳话词语之躞蹀

来源：溧阳市时间：2018-10-5

溧阳市是江苏省南部的县级市，位于苏浙皖三省交界处。以县城溧城镇为中心的溧阳话属北部吴语太湖片毗陵小片。由于特殊的历史地理因素，溧阳话中有一些独特的词语或用法。本文探讨溧阳话中“躞蹀”的用法。

《汉语大词典》“躞蹀”词条下，一义为“小步行走貌”，如“西北角倏走出一女郎，躞蹀步到二人前”（清许秋垞《闻见异辞·塑神镇鬼》），一义为“徘徊”，如“我在僻静的净寺一带躞蹀了大半天”（柯灵《香雪海·怀傅雷》）。《现代汉语词典》（第7版）“躞蹀”词条，注为“动词，见‘蹀躞’”，“蹀躞”一义为“小步走路”，一义为“颤动；颤抖”。由释义和引例来看，“躞蹀”在现代汉语中用作动词，或为“徘徊、小步走路”义，或为“颤动”义，而《汉语大词典》“小步行走貌”义，当是形容词用法，引例中作状语。

溧阳话“躞蹀”用法特殊，并不单用，也不作动词用，且没有逆序词形“蹀躞”，它主要以ABAB式形容词重叠形式使用，即“躞蹀躞蹀”，具有摹状性；还修饰名词“婆”，构成称谓词“躞蹀（子）婆”。

史建明编著的方言词典《溧阳话》（江苏教育出版社，年，第页）收录了“躞蹀躞蹀”与“躞蹀子婆”两个与“躞蹀”相关的词，如下：

躞蹀躞蹀[?i??li???i??li??]：

1.形容说个不停却又表达不清，给人一种噪音式的感觉。如“格女佬一天到夜～格，会勿累的啊？”

2.形容做事缺乏章程。如“做生活要一一当当格，勿能～格。”

可见，溧阳话中“躞蹀躞蹀”与“小步行走”的动作无关，词义指向言语方式，并向做事方式、个性特征进一步抽象，且感情色彩带有较为明显的贬义性。从该词使用的形式、词义的抽象程度以及感情色彩三个角度来看，溧阳话“躞蹀躞蹀”的用法具有独特性，它带有贬义，一般用来形容女性，如上引释义举例中的“格女佬（这个女的）”。“躞蹀子婆”正是与“躞蹀躞蹀”相应的专门称谓词。

《溧阳话》一书中，所收词语主要采集地为“古县区域、旧县区域、古渎区域”，未采集西北部的竹箦镇区域，该地区不说“躞蹀子婆”，而称“躞蹀婆”，体现出溧阳话内部的词汇差异。“躞蹀婆”一词中“躞蹀”作定语修饰“婆”。用“躞蹀婆”来说某个女性，多侧重表达对其聒噪、嘈杂等特点的不满，也常见于长辈对调皮小女孩的指责，如奶奶对喧闹的小孙女说：

望望你躞蹀婆格样范！丫头家么要斯斯文文格，嫑一天到夜躞蹀躞蹀格。（看看你躞蹀婆的样子！女孩子家要斯斯文文的，不要一天到晚躞蹀躞蹀的。）

“躞蹀”是一个叠韵联绵词，其用法可追溯至战国时期的“踥蹀”。《汉语联绵词词典》（谢纪锋著，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，年，页）释“踥蹀”为“小步快走的样子”，引《楚辞·九章·哀郢》“众踥蹀而日进兮，美超远而逾迈”，指出“异体作‘唼喋’”。姜亮夫《楚辞通故》（第四辑）（云南人民出版社，年，—页）讲《哀郢》“踥蹀”时，提到《经典释文》作“啑谍”，姜按“踥蹀”一词“凡两见，皆在屈宋赋中，句法亦全相同”，“字又作躞蹀，《玉篇》足部‘躞字苏协切，躞蹀’。又‘蹀字徒箧切，躞蹀’”。可见，联绵词“踥蹀”有多种写法，“躞蹀”便是其一。据《汉语联绵词词典》所列上古音，“踥”是清母叶部（页），“躞”是心母叶部（页），清母与心母都是齿头音，为旁纽关系，两音极为相近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姜亮夫还结合“唼喋”与“踥蹀”，指出“依字义语音定之，此两词字音，可能表示一种琐细之动作，小行、难行、多言、细食（鸟食细也）皆就所施而定。而赋家以外之诸子、史籍，皆不收此两词，则必为楚之方言无疑，故惟于《楚辞》家文中见之也”。“踥蹀”为楚方言词，溧阳话“躞蹀”的使用正与溧阳所处的独特地理位置有关，溧阳地处“楚头吴尾”，春秋时属吴，战国时先后属越、楚，由此溧阳话保留了一些楚方言词，使其词汇在吴语中呈现出独特性。

“踥蹀”指向“小行”，“唼喋”指向“细食”，溧阳话“躞蹀”指向“多言”，当可推测为同一词源，即姜亮夫所说的表“琐细之动作”，字形上从“足”或“口”，乃是进一步以形旁区别更为具体的语义。《经典释文》中写作“啑谍”，词义指向或为言语，从“口”或“言”，与溧阳话中用法更贴近。

本文刊登于号《语言文字周报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