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小时候，我们常听妈妈讲一个促狭鬼的故事。
比如：一农夫挑着粪桶担过桥，促狭鬼就上前助人为乐了：“老人家，看你挑得这么吃力，我来帮你抬过去吧。”农夫很高兴。促狭鬼帮农夫抬了一只粪桶过桥后，拍拍衣服就走。农夫急了：“嗳，那边还有一只啊！你不帮我抬过去嘛！”促狭鬼回了句：“你这老头子，我好心帮你抬了一只，你还要我抬两只啊？太不知趣了。”扬长而去。留下老人在桥中央不知所措、气愤不已。
再比如：一老太太上街卖鸡蛋，这促狭鬼说全要了，但要数数有几个。他让老太太双手箍在一石墩面上，他从篮子里拿鸡蛋“一双、两双”地数。数好，叫老太太别动，他回家拿篮子。这一去便不见了踪影。老太太双手框着鸡蛋等半天，累坏了，手一松，鸡蛋全滚下来啦，一地蛋黄。
这个促狭鬼，就是五百多年来一直在溧阳北山片区大名鼎鼎的马一龙。
这个马一龙，以恶作剧在野史留名。殊不知，这促狭背后，却是一个大写的“才”，马一龙，是溧阳浩浩青史中真正的大才子。
马一龙（—），字应图，又字负图，号孟河，又号玉华山人，溧阳别桥马家村人。明朝弘治至隆庆年间农学家、文学家、书法家。官至南京国子监司业。
很厉害是不是？用现在的话讲，那就是多才多艺到横溢又侧漏啊。
让我们先放开那个百姓口中的阴促鬼，从史书中了解一下我们这位明朝老乡大才子吧。
二
说起来，马一龙也算是个官二代，其父马性鲁官至云南寻甸知府，其为人为官均有美誉。但马一龙并未因此得到什么荫庇，当父亲病死任上（）时，已经而立的马一龙还在考功名的路上艰难跋涉呢。原来，马一龙生来体弱多病，读书也就时断时续，直到虚49岁（）时，才终于考上进士。这命途的不顺，或许是老天的特意安排，要给溧阳造就一个了不起的传奇人物。
国子监司业，是教育部门的官员，马一龙自然要有与之相匹配的滔滔文才。
文才之一：他工于诗文
马一龙从小机智过人，博闻强识，阅读广泛，且有自己的心得。成年以后，工诗撰文，著述甚丰，成为当世名流。他穷其一生，写就二十六卷本《玉华子游艺集》（由其后人整理，现收于《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》中），文集里有诗歌、散文、学术论文，包罗万象，充分展示了他的满腹才情和思想历程，更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状况。
他的诗文中，《过旧县》、《游茭山》、《宿西岩园》、《九日与南村诸老登玉华山》、《于玉华山筑八角亭》和《九日泛湖登涪山与邑侯饯别》等在当时有很大名声，一时传诵甚广。这几首都是描写溧阳风物或自己在溧时的情怀的，真实动人，像“野老未曾通姓氏，相逢谓我谪仙才”“可怜头上乌纱帽，不比风流晋孟嘉。”“人生贵知己，聚散良不常。知君明镜里，又自在何方？”这样的诗句，俯拾皆是。马一龙对故乡感情深厚，这里的山山水水、风土人物，催发了他的诗情，也激发了他闲云野鹤的生活信念。
那么，堂堂南京国子监的官员，怎么老是在溧阳呢？原来，因母亲年老多病，马一龙就上疏请求返乡养亲，五次之后，终获恩准。有研究文章称，回家照料母亲其实是他辞官的表面原因，真正原因是他感到官场腐败，不想栖身于那样的环境。辞官回溧后，他在玉华山构筑馆舍，读读书写写文章，种种地吹吹牛皮，倒也自得其乐。闲暇时，他与老乡缪希亮（进士及第却终身不仕的“皇明第一高士”）、胥渚的狄斯彬（官至兵部主事，曾力拒倭寇，政绩显著）等人互相唱和、酬答为乐。可以说，一群好友，成就了一代名士，其风格直逼魏晋。
文才之二：他书法了得
从今天我们能够看到的碑拓来看，马一龙的书法的确遒劲飘逸、潇洒不羁，自成一家。他尤善狂草，用笔纯熟、用墨得体，章法随意、参差错落，可谓奇伟瑰怪、非常之观。民间称其为“龙蛇体”，也有称“梅花体”的。明王世贞也这样评价他的书法：“一龙用笔本流迅，而乏字源，浓淡大小，错综不可识，拆看亦不成章。”但不管什么体，其书法艺术的独树一帜是毋庸置疑的，其大胆创新的精神也是值得肯定的。
马一龙书法见原广惠庵遗址中的一块《重修广惠庵记》石刻（石碑现存别桥）。碑额由缪希亮用篆书题写，正文（共字）则由马一龙以大草书写，一气呵成，简直出神入化。
年底，溧阳的民间收藏家汪春林又意外发现《马一龙帖》拓本。该拓本为石刻原拓本，共57页计字。虽然拓帖因原刻石某些地方风化严重而掉了几十个字，但基本保持了石刻当时的原貌。此帖是马一龙的倾心之作，全帖中光“之”字就有多个，笔法各不相同，各有神态。这个拓本，填补了《溧阳县志》中明代“帖”字栏目的空白，也许是孤本了。
今天，在溧阳市的胥渚、别桥、茶亭等地，仍有许多马一龙诗文碑刻。另外，泰山也有马一龙的摩崖石刻，台湾故宫也存有他两件作品。大家去那儿游览时，或可一饱眼福。
三
然而，本是“文科班“出身的马一龙，居然也是出色的“理工男“——他是个很有见地的农学家。搁现在，他就是个标准的三农专家。
跟战国时期的李冰上任后致力于水利研究和实践相似，作为曾经的文职官员，马一龙心系民生，非常重视农业生产和水利建设。所不同的是，李冰最后将研究成果转成了至今都泽被蜀国的都江堰，而马一龙则将研究成果化为一部重要的科学专著——《农说》（现存南京图书馆）。
△马一龙著作《农说》
因不堪繁重的赋税剥削，当时溧阳地区农民多弃地经商，大量良田抛荒。把“力田养母”做为自己平生最大志愿的马一龙看到这种情况，心疼不已（“农不知道，知道者又不屑明农，故天下昧昧，不务此业，而他图贾人之利。”），便琢磨着破解方法。最后，经过与有经验的老农们的切磋，他决定招募农民进行垦种，采用分成制的办法，把田里收获的一半给佣工。一年之后，荒芜的土地全部得到开垦，并获得了好收成。
有了实际参加农事的经验，马一龙自然得以提炼他的理论。于是，在农耕之余，他撰写了《农说》一书。这部书比较全面地介绍了有关水稻从选种、耕地、插秧、灌溉上水、施肥、防止病虫害、耘田、除草、烤田直至收割的全过程；把前代的农学理论作了进一步的阐述，并使之具有系统性、完整性和实践操作性。此书不但有效指导了当时当地的农业生产，而且有些理论还一直影响到20世纪末，其功劳不可谓不大。囿于时代和个人的局限性，《农说》里有些理论可能还不尽完善，有些地方甚至尚有可商榷之处。但这部纯理论专著，是中国农书中目前为止第一部系统阐述传统农学理论的著作，也奠定了马一龙在自然科学界的地位。所以，今天我们可以在“中国古代科学家”名录中找到马一龙的赫赫大名。
除此之外，他还捐资设置义田，恢复盘龙堰，改筑盘龙桥，重建尊经阁等，亲力亲为，效果明显。
学问跨界都跨得如此华丽，史上少有。
四
让我们回到本文开头的民间故事。
作为一名自幼体弱者，马一龙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种孤僻、阴鸷，相反，他性格开朗乐观、谈吐幽默风趣；而作为一名曾经的高龄进士，他又为人正直，关心桑梓，同情黎民。
马一龙回乡后，在著书、写字之余，常常深入一线，与群众打成一片。他在百姓口中听到很多生动活泼、令人忍俊不禁的小故事，便多了个心眼，要作个记录。于是，他再三琢磨后，终于想了个绝妙的法子：四时八节，他邀请地方面上70岁以上的老人来讲民间故事，他收集整理后编写成书。这些故事经过马一龙的再创作，焕发了活力和生机，一时间口口相传，广为传播，以至于故事里有些主人公竟也被误认为就是马一龙本人了。
当然了，这些故事并非全都关乎“促狭”，而是更多地体现了民间智慧和民间公德，体现了最朴素的民间生存状态。比如说，“马一龙巧夺水车解民怨”、“马一龙认输”等。这里的马一龙并非真正的促狭鬼，而是一个聪明智慧、勇于担当的真男人——这大概才是真实的马一龙。
搜集整理民间传说，需要的是具有前瞻性的文化自觉和耐心倾听、认真记录的为学态度。从这个意义上讲，我觉得应该给马一龙加上一个头衔：民间文艺家。我敢打赌，在溧阳这片土地上，这个头衔似乎更容易被印证、被接受。
马一龙，生于斯长于斯的溧阳大才子，一生中大量有意义的活动都在此地完成，这样的人，对当地的影响不可谓小。他的影响，除了思想品德方面（亲民、孝顺），还有农业生产方面（事农活、著《农说》），更有文化艺术方面（作诗文、写书法、集故事）的，甚至有政治方面（他曾经因漕运问题为溧阳人民请命）的。像这样积极参与生活、全方位渗透各界的人，真了不起。
今天，当你来到别桥，看看他的碑刻、听听他的故事，翻翻他的著作、想想他的洒脱，你再也不会认为他是个促狭的邪才，你只会由衷地感叹：马一龙是我们溧阳的一个传奇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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溧阳市旅游局出品
文字
姚爱娟
编辑
刘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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